港影：余晖下的坚守，与剑指“二十亿”

　　「在文字中证道。——唐泪」

　　对香港电影而言，很多事情都已经变成了过去。

　　比如「七天拍完一部电影」、「一个演员一年内参演十六部电影」、「随便拍个片花就可以拿去卖钱」，以及「一年出产三百到四百部电影」。

　　而最令人唏嘘的一句大概是，「人人有工开」。

　　是的，那个鼎盛的年代已经是故纸堆里的故事了。

　　今天则是很多人沦落到需要依靠艺人协会或者少数个人伸出援手的地步。

　　时光之下的翻覆，令人感慨。

　　但香港电影的质感与精巧，却犹胜从前。

　　这也是一种对过往荣光的坚守。

　　而随着双周一成的老去与几近息影，黄金配角们的逐渐谢幕，再加上中生代的集体不振，经过两千年代这二十年的大浪淘沙过后，香港电影也就唯有仅剩的几大「巨头」在勉力支撑。

　　但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嘲笑的点。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极端的言论，比如「主演加起来快两百岁」、「又是这几个演员来回转，都要看吐了」，或者是「现在谁还想看香港电影？」。

　　作为华语电影分支，香港电影自有其独特贡献，不可抹灭。

　　尤其是侧重商业娱乐的特性，以及几代人对于表演的不懈探寻与摸索，对华语电影而言，都是极其珍贵和难得的财富，所以港片其实并不会消弭，即便这一代演员全数谢幕，它也会一直存身于华语电影中。

　　这是一个可以展望的未来。

　　内地电影在2012年首次冲破十亿，徐峥、黄渤和王宝强的《泰囧》。

　　而此时的香港电影，票房成绩还大致停留在以1亿为「小目标」的阶段，当年刷新港片在内地票房纪录的《寒战》以2.54亿排名年度17，而在香港一地，则以4282万的数字登顶年冠。

　　中国内地，或是全球范围内唯一全面打败好莱坞电影的区域市场。

　　在《泰囧》之后仅用了五年，就攀升至《战狼Ⅱ》的56亿高度，这一纪录已保持了四年。

　　当然，票房数字并不是评判电影的唯一标准。

　　最优的结果是，「既有票房又有口碑」，这才应该是电影人的极致追求。

　　本文将以《寒战》为起点，对最近十年的港片进行一个粗线条梳理，并预估走势。

　　譬如，若以二十亿为下一个目标。

　　将于何日，以何作品，由何人达成？

　　2012年《寒战》的异军突起，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两位新人导演兼编剧，前后脚踏进电影行业，一个做电影美术设计，另一个则做助理导演，一去十五年。

　　主演则一早被两位导演锁定，一个是郭富城，另一个是梁家辉。

　　最终结果，《寒战》内地票房达2.54亿，与前一年排名第九的《速度与激情5》齐平，刷新了港片在内地的票房纪录，郭富城也迎来了继《风云之雄霸天下》之后的第二个香港一番年冠作品。但更难得的是电影口碑与票房的同步坚挺，电影横扫次年金像，夺得9个奖项，与《甜蜜蜜》并列金像奖史上获奖第二多的影片。

　　在这部影片中，梁家辉释放了职业生涯中最巅峰的演出，而郭富城则以他毫无瑕疵的正气赋予了电影独特的气质，二人皆不可取代。而在浩如烟海的香港警匪片中，《寒战》也是唯一一部收获现实中警队高层认可的警匪电影。

　　2013年，江志强趁热打铁，推出又一警匪电影《风暴》。

　　这部影片也野心极大，找来刘德华，让他第一次做电影监制，同时身兼主演，导演则是与《寒战》导演梁乐民同一年出道的袁锦麟，这部《风暴》是他的第四部作品。

　　作为一个老牌商业型演员，刘德华在新世纪之后已经大幅减缓了脚步，平均一年不到三部电影，相对八九十年代的疯狂，算得是开始对剧本精挑细选了。

　　而《风暴》的内地最终票房在头年《寒战》的基础上略有增幅，以3.14亿票房排名年度21，以2431万票房在香港十大票房榜上排名第四，票房算得合格，但口碑乏善可陈，在金像奖上仅得四项技术性提名，最终一无所获。

　　这一年度还有另外三部港片，包括银都机构的《一代宗师》、寰宇的《扫毒》以及寰亚的《盲探》，票房均在风暴之下，其中《一代宗师》横扫金像，摘得金像史上拿奖最多的影片殊荣，《扫毒》的口碑也略胜其余两部警匪。

　　若以观影质量而论，《一代宗师》横压全场，其他依次是《扫毒》、《风暴》和《盲探》。

　　周星驰以《西游降魔篇》12.46亿的票房登顶内地影市。

　　2014年～2016年，是王晶《澳门风云》系列的狂欢。

　　在上个世纪，王晶与周润发两度携手，皆创造了票房口碑双赢的局面，比如1989年的《赌神》开启了赌片风潮，1994年的《赌神2》则破了票房纪录。

　　而王晶这次找来周润发，再搭配一堆香港和内地的演员，其实只是为了炒冷饭，甚至连情怀都没有，却连续三年创票房新高，从5.25亿到9.72亿，再跳跃到最终的11.16亿。

　　但粗制滥造一次可以，两次也行，更多次则就是在侮辱观众的智商，其后必然招致反弹。

　　所以《澳门风云Ⅲ》被称作世纪烂片。

　　说到底，象《寒战》与《一代宗师》这样口碑良好的作品，是在为香港电影这块招牌添砖加瓦，而其他的那些平庸之作与烂片则在消减那些认真的努力。

　　这期间有《窃听风云3》、《救火英雄》、《杀破狼2》、《赤道》、《叶问3》、《反贪风暴2》及《寒战Ⅱ》、《使徒行者》八部影片在内地有上映，其中《寒战Ⅱ》和《杀破狼2》的口碑不俗。

　　《寒战Ⅱ》内地票房逼近七亿，香港以6682万夺得年冠并打破纪录，登顶影史票房总冠军。

　　2017年，王晶的《追龙》大获好评。

　　而内地影片《战狼Ⅱ》斩获56亿的票房，比年度亚军《速度与激情8》票房的两倍还多，完全称得上一种碾压式的登顶。

　　这一年的港片三剑客，《追龙》、《杀破狼·贪狼》及《拆弹专家》分别以5.7亿、5.18亿及4亿收官，虽然王晶此次表现出人意料，但很大程度上与他此前三年连续口碑垮塌有关，算是一次猝不及防的惊喜。

　　《追龙》由甄子丹主演，刘德华特别出演，但这部电影口碑的良好，给了王晶一种错误的引导，导致他以为「旧年代」题材是票房灵药，所以在不久之后，他开始频繁翻炒冷饭，亦连续遭遇滑铁卢。

　　该年度三部电影的口碑票房，都较上一年度的《寒战Ⅱ》有所下滑。

　　2018年，香港电影的里程碑式作品出现了，《无双》。

　　庄文强执导，周润发和郭富城双雄对峙，商业犯罪、谎言与真相，华语影片中极少采用的反转叙事架构。

　　影片以首日第三的排片量一路逆袭，凭借超强品质和口碑夺得国庆档冠军，最终票房达12.73亿。

　　编剧质量、导演水准、演员能力、摄影美术及剪辑制作，皆属上乘，在票房大获全胜的同时，亦以17项提名成为金像奖史上入围奖项最多的影片，最终以7项大奖横扫金像。而对于周润发与郭富城的失落影帝奖，庄文强说了一句很豪情的话，以后会将他俩带回金像奖拿影帝。

　　而每次提到《无双》，总有一群人跳出来言必称好莱坞，言必称《非常嫌疑犯》以及抄袭论。

　　这个问题颇为无解，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哪怕庄文强在金像奖上拿了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及最佳电影三项大奖，却也仍然堵不住悠悠键盘侠之口。

　　这个问题庄导其实很坦白，他曾经形容，《无双》是自己和香港电影开的一个玩笑，说里面有超过20部好莱坞经典的化用，也提到《搏击俱乐部》等关于精神分裂与反转叙事的经典电影，但始终要明白的一个问题，影片手法或者框架相似，叫做借鉴，剧情的生发与设计才是根本。

　　这是香港电影融口碑与票房于一炉的巅峰表现。

　　其后的《扫毒Ⅱ》及《拆弹专家Ⅱ》，票房在《无双》的基础上略有上扬，但口碑始终不及。

　　2021年，在2019年《追龙Ⅱ》票房口碑皆不如预期的情况下，王晶又一部旧年代题材的《追虎擒龙》上映，又是「四大影帝」噱头，梁家辉又是嘴里塞棉花，又往身上填棉花，真的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但他演得费劲，观众看起来更费劲，与吴镇宇两个人，拧头转眸都感觉沉重如山。

　　然后有很多人说，港片不仅演员老了，连题材都已太老，除了炒冷饭，他们根本不会拍戏了。

　　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误读。

　　上映32天的陈导遗作《怒火·重案》，在疫情影响的情况下，也已经跃过十亿大关，极为难得。而这部影片是典型的商业警匪类型，其剧情优势与观影娱乐性其实都来自港片的传统优势。

　　但十亿票房不应该是终点。

　　在口碑与票房的交错磨合之后，香港电影的优势其实已经更加明朗化。

　　不妨更大胆一点，展望二十亿票房关口的打破。

　　随手提名几部尚未上映的影片。

　　第一部，有郭富城加盟的《扫毒Ⅲ》。邱礼涛已经证明了他对于警匪电影场面控制的调度能力，而票房的更上层楼，需要强口碑的助力。郭富城的特性，其一是对剧本的挑剔，其二是演技能力已至顶尖，其三是凡商业大制作必然大爆（《风云Ⅱ》和《女儿国》例外，防杠）。

　　第二部，麦浚龙野心之作《风林火山》。若以其前作《僵尸》为参照，这部耗资三亿、耗时数年的作品，极有可能成为继《无双》之后的又一部里程碑式警匪力作，金城武、梁家辉、刘青云及古天乐的组合，加上麦浚龙近乎病态的偏执诉求，很值得期待。

　　第三部，翁子光写给香港电影的情书《风再起时》。《踏血寻梅》证明了他的能力，但尚缺一部品质结合商业的优秀作品，而《风再起时》不但是为郭富城量身打造的一部枭雄黑帮片，更是一个属于导演自己的旧年代影像，这是一种基于「创作」的心态。

　　对于投资方认为观众可能看不懂的说法，他不为所动，就这一点来说，很佩服导演。而观影风向这回事，其实没人能说清楚，在品质保证的前提下，当然有大爆的可能。

　　电影并不只是消遣。

　　那种「娱乐至上」的心态其实并不适合于创作。

　　每个有追求的电影人，都在追求商业与艺术之间「最恰当」的那个点。

　　电影也总是一门有遗憾的艺术。

　　但只要足够认真和努力。

　　就终将抵达，完美之境。